林安和雪莉爾面現怒容。

這樣莫名其妙又充滿撩撥意味的挑釁，任何人都不能輕易忍下。

“福克斯，你太失禮了！快向兩位女士道歉！”

沒等林安和雪莉爾發作，芬妮就搶先跺腳怒斥，只是聲音有意識地壓低了，沒有擴散到圈子外的人的耳中。

“收起你那副諂媚的嘴臉吧，芬妮！你為了結交人家盡心盡力，可別人的心目中，可不一定真的看得起你，說不定只是把你當成一個玩笑罷了！”

那個被稱作福克斯的刻薄男子撇了撇嘴，目光輕挑在林安和雪莉爾臉上打量，似乎還想說什麽，在觸及林安那對黑色眼瞳時，身形微微一顫，眼神縮了縮，露出一絲畏縮。

他的神情變化並沒有被旁邊的人註意，因為，沈下臉眼中透出煞氣的林安和雪莉爾兩個，比福克斯更引人註意。

連挽著林安的手的芬妮，也不自覺松開了林安，被兩人身上流露的冷煞氣息懾得微微緊張。

她心裏意識到，林安說她們是主動要求來北線，這恐怕不是假話，因為從她們身上流露的氣息看，她們手中了結的生命一定不少，否則不會出現這種戰場老兵才帶有的煞氣。

這種煞氣無形無質，但很多人都並不陌生，因為只要是上過戰場、手刃過人命的老兵，身上或多或少會帶著類似的氣息。

而且很多士兵剛退下戰場時，這種煞氣大多外露，那些士兵也比較暴躁敏感，像一頭稍微刺激就會暴起的野獸，只有經過一段時間控制，那些士兵控制了自己的情緒，這種煞氣才會慢慢沈澱下來。只有在情緒激動或戰鬥時，才會再次流露。

身邊人不自覺露出忌憚神色，林安當然能感覺到她們的情緒變化，怔了怔，表情放松，身上的煞氣頓時收了回去，有些疑惑地側目看向芬妮。

正對林安和雪莉爾的福克斯頓時松了口氣，他剛才對上林安的眼眸，就像被一頭猛獸盯住，稍有異動就要被撕裂一樣。現在回想起來，自己都覺得自己表現丟臉，不禁升起一股惱羞之意。心想自己有什麽好緊張的，難道她們再厲害，還敢眾目睽睽下行兇不成？

但要他繼續挑釁，他卻又不敢了，因為他清楚。想林安這類手上沾過血的人，或許可能顧忌場合不當面動手，但得罪過分，她們也絕不會介意事後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他人間蒸發。

反正區區一個沒有前途的中級學徒失蹤，法師塔是不會因此對這些“種子”過分追究的，最多不過小懲罷了。

那頭芬妮已經恢覆正常。畢竟以他們的階層和交際圈，碰到過的身帶煞氣的人也不少，她們自己本身也不是一個都沒沾過血的。只不過林安身上的煞氣格外濃厚，突然外露，難免讓他們有些猝不及防，激起本能的防備而已。

“……你們可真把我嚇了一跳，像你們這樣的天才。我以為一般都是關在家裏死命修煉，沒有想到你們連實戰經驗都這麽豐富。往常一定沒少被家族長輩或者老師安排出外游歷吧，難怪這次會主動來北線呢……”

芬妮旁敲側擊地打聽起兩人的出身來歷，旁邊一些旁觀了事情的人，也在側耳傾聽，心裏的算盤打得門清：雪莉爾看起來不過十八九，林安看著則更小一些，但她們身上的煞氣濃厚不下一般的老兵，而且只在動怒時才會流露，說明她們在年紀更小的時候，手上就沾了不少鮮血人命——這樣的人，不需要問出身，單是她們本身，就不是普通人可以招惹得起的。

而林安她們的背景也一定不平凡，因為單憑天賦和實力，她們決不可能小小年紀就達到這樣的水平，因為單是為了賺取供給修煉的金錢，就足以拖慢很大一部分晉級時間，就算有林安這樣逆天的天賦，當初她要不是有老朱利安留下的遺產，現在還不知在哪個角落搜腸刮肚地想辦法賺錢呢！

所以，由於這種出身和背景導致的不公平，某種程度上，平民出身的修煉者對有背景的修煉者的那種不甘的心裏，是完全可以理解的。

只不過，大多數人會把這種心情放在心中，或者像基諾一樣化為前進動力，而很少有人像福克斯一樣，到處對不相幹的人發些酸言酸語，惹得連身邊的人都厭煩。

其後的晚宴，福克斯遠遠躲開了林安等人，而他所造成的不快，也並沒有令氣氛轉壞，反而因為林安露了冰山一角，而使得以芬妮為首的一些人對她們更加熱情，最後不得不在他們的殷勤挽留下和他們坐在了一起。

通過芬妮和她的一些朋友的介紹，林安和雪莉爾也對這座要塞以及他們這批北上的隊伍，有了大概的了解，大大緩解了林安他們初來乍到，兩眼一抹黑的窘境。

其實，這裏面關於任務和註意事項部分，應該是由林安他們的領路人事先就告知的，但以他們和衛斯理的關系，這一茬是想都別想了。

晚宴中，林安心有有事，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著芬妮和她的朋友，口中的食物嚼若無味，精神深處正發生著如下對話：“克洛諾斯，我身上突然出現那麽濃重的煞氣，到底是怎麽回事？”

以林安看過的旁門雜書，煞氣的存在她當然是知道了，而且因為這次試煉前殺戮了不少野獸和魔獸，她也知道自己身上沾染了一些煞氣——

不止是她，大多數試煉者身上都或多或少沾上了煞氣，尤其是殺過人的試煉者，身上煞氣比殺過不少野獸的人的煞氣都重，但這其實也是試煉的一部分：煞氣剛剛出現時，對於修煉者並不會產生像普通人那麽大的影響，在精神力強大的法師和意志堅韌的武者身上，那種那種類似戰爭群侯癥的敏感，剛好有助於提高修煉者平時的警惕和戰鬥意識，並且煞氣也能幫助他們在戰鬥中震懾對手。尤其對近戰的武者格外明顯。

但林安感覺自己身上的煞氣更重了不少，這是在試煉結束回到營地都沒有出現的情況，最重要的是，在此之前，她對這樣的變化一無所覺，這對於一個必須隨時掌握自己身上每一分變化的法師而言，是最不可忍受的！

這種精神層面的變化，與她靈魂相連的克洛諾斯決不可能不知道，但他卻沒有告訴她！

“很顯然，你越級殺死了一個比你強大的法師。他死前對你的怨恨很重，沾染這點煞氣有什麽大不了的！”

克洛諾斯不以為然。對他而言，死在他手中的生靈他根本記不清了。這點點煞氣，他還真看不上眼。

“布倫特的死不是我親自動手，而且當時離得那麽遠，這樣也算在我身上？照這麽說，老朱利安的死也同樣是靠蒂蒂。怎麽那時我沒有煞氣？”

“布倫特的死，是你策劃和主動，那根藤不過是你的工具——難道你拿刀殺了人，就能算是那把刀殺人而不是你殺的？而那個老頭死的時候，根本不是你主動殺人，當然不會沾染煞氣。”

克洛諾斯口氣淡淡。語調依舊是低沈冷漠。

“至於距離遠不遠，那根本不是問題。等你成為大法師，甚至不用分割精神力。隔著幾十裏距離也能用幻術控制活人殺人，除非是有特殊秘法，否則，法則只會將這個因果算在你身上——這就是法則的公平之處。”說到最後一句，不知是不是林安錯覺。隱隱感覺克洛諾斯的語氣似乎略帶嘲意。

林安怔住。

“那這麽說，以後我要為了靈魂之力而獵殺魔族。即使是通過蒂蒂來吞噬，煞氣也同樣是算到我身上的？”

克洛諾斯默認。

“我不覺得煞氣對人是完全無害的，否則歷史上那些殺人狂也不會大多沒有好下場了，”林安的話像是自語，又像是說給克洛諾斯聽，“你剛才提到秘法，那麽是不是說，煞氣其實可以有辦法控制？”

“畏首畏尾！憑你天生這麽強大的精神力，隨著以後修煉體術和冥想法則，也只會越來越高，憑借這麽點點煞氣，根本沒法動搖你的精神，你有什麽好擔心的！”

林安清楚克洛諾斯說的的確是實話，就如這一次，布倫特的死是她第一次真正策劃和成功殺人，可結果也只是令她稍微愉快興奮了一兩天，就被她丟到腦後：沒有不安，沒有負罪感，沒有因殺人的殘忍過程而感到食欲不振，甚至因為除去了一個心腹大患，一洗屈辱，她心裏還安穩平靜了很多——這一切只能說明，煞氣對她的影響，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計，以致於她連煞氣加厚都沒有絲毫感覺。

難道殺死一個同類的感覺，對她來說根本沒有觸動？

如果不是正值進餐中途，林安真想伸出手來仔細觀察一下：那已經是一雙真正沾上人命的手！

她在心裏苦笑著說：“我在想，我是不是天生冷血？”

“在這方面，你的表現的確顛覆了我對女性的印象，只能說，你天生適應這個世界——”

克洛諾斯的聲音低沈而平靜，“這個世界的法則就是這樣，能夠殺得了人，才能成為人上人，你不因殺人而患得患失，這很好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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